3月，去看桃花

3月，我决定去看桃花，是因为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”突然闪过大脑，让我想起那些淡粉淡白深粉深红的色彩，想起色彩下对比强烈的黄土，想起黄土上一双双踏青的脚，这又不免想起山里的清风、溪流，想起桃花源、桃花扇、桃花潭，还有那个“又摘桃花卖酒钱”的桃花仙人。登山望水看桃花自此萌发，变成渴望，后成行动。

石磊/摄影

我知道两处看桃花的好地方。一是往菖蒲地走的路边山坡上，一是务本。务本看花已10多年。桃花在同一片山坡，10多年没挪过窝。我有两个季节要来务本，桃花的季节和银杏叶发黄的时候。务本有家村民房前屋后的几株银杏是我看着长大的，她们站在季节的门口招呼我。10多年，桃花没怎么变，银杏越长越高，人由少年到了中年。走了10多年，脚也走出了惯性，季节一到，脚就知道要去山里拜访老友，于是轻快敏捷，欢欣雀跃。

图源/攀枝花气象

3月，众所周知，到务本可以看见桃花，桃花已成务本的形象大使，就像河门口的三角梅，凤凰花公园里的凤凰树一样。务本用一个名字就把桃花圈在了这里，桃花也无可奈何，谁让这一片就适合桃花生长？谁让务本将一片深情灌注桃花之中？桃花节，桃花宴，还有桃花公主……桃花索性就在这里安家落户，让人知道，务本有桃。

图源/四川文旅厅

桃花扎根人心，早在文字之前；文字之后，桃花就乘着文字的马车，颠颠簸簸到了现在。桃花善拨人心弦。不知名的人第一次唱出桃之夭夭之后，人因桃花挑起的热情就无法遏制，不可收拾。有赞其好有骂其妖，有说其明媚有伤其凋零，有因花相思缱绻，有因花暗生怨恨……桃花睿智，知道一切都是虚幻，由得看花人各种情态各种心态，她依然在春天随时令开放，山谷中、溪水旁、农家屋后，更多不知名的地方，成片或零散，随自己的意愿，开自己的花。

袁杰/摄影

一树桃花，独自站在山坡上，会因地理位置的独特或花的色彩的鲜艳，从周遭凸显出来，吸引人的目光。满目翠绿一树粉红，进入视线，心中会有声音说：“看，桃花。”若一树梨花就达不到这个效果，心里反应通常是：哦，梨花——表明看到这花，认出这花而已。梨花的白让人冷静，不太容易引发跳跃情绪，除非这一树枝条丰富，花开饱满，让人震惊。桃花的艳则易点燃人蠢蠢欲动，蛰伏到破土而出的那段心事。桃花色泽也不一致，两株桃花，一个可能艳得妖媚，一个可能艳得淡雅，此谓桃色。色彩发育得不一致，与光照、土壤、家族遗传有关。色彩进入人的心里就被人心晕染得五彩斑斓，就连杜甫这么个稳重的人，对着桃花也是各种情绪：心情好时，“桃花一簇开无主，可爱深红爱浅红”；心情郁结时，“癫狂柳絮随风去，轻薄桃花逐水流”；懒散无聊时，“桃花细逐杨花落，黄鸟时兼白鸟飞”；他乡遇故知遇到又相别时，“不分桃花红胜锦，生憎柳絮白于棉”，这就有些薄怨了。

石磊/摄影

我看桃花就是看桃花，看桃色就是桃色，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最简单的层次。去年没看成，今年早早就去。今年看桃花，进山前要登记，要扫二维码，要把口袋里与火相关的东西拿出来，程序有点儿复杂。这些做完回头一看，山路上的车排成了一长溜如龙蛇蜿蜒，与桃花一样好看。车在最远处，蚂蚁大小，还有新蚂蚁不断加入。看桃花还是人多好，谁也不落下，这种群体活动是春天的仪式。这么多人都被春风从家里引了出来，车轮印人脚印牛蹄印羊蹄印，到处跑，最孤寂的角落，也热闹起来。而游春也是中国人自古就和春天里的约定，于是有游子寻春半出城，老翁拄杖过桥东，春城儿女重春游，走马去寻去岁村等描述。只杨万里游个春那声狂吼“老子今天偶然出，李花全落杏花开”让人精神，从宋朝传到今朝，还能引起人共鸣。

还是回到那句，又摘桃花卖酒钱，这也是从古至今的传承。路边盆子里、桶中，一枝枝桃花摆放整齐，等待有心人将花插进瓶中。春天就顺便跟桃花进了屋，住下来。